把這篇文章全部讀完以後,發現有很多不認同的地方(大概是那種好辯的性格又發作)
可是我覺得很重要的是當中的心意,願意花時間去思考這些事的人太少。因而這篇文章的心意才更讓人感動。
原文:
http://www.gtosf.net/viewtopic.php?f=55&t=932--
我想在這裡提出另一部電影供大家反思:
《盲者之國》。
(雷夫范恩斯主演,就是佛地魔啦)故事中,主角是腐敗政府的高級軍官,總統荒淫無道,大量屠殺異己者,每天沉浸於權力與情慾中,甚至虧空國庫拍攝難看的電影,逼迫全國人民稱他為大導演。國內重要的革命鬥士被囚禁於監獄,每天只能在牆上以糞便為材料書寫革命思想。主角在與鬥士對談的過程中被他感化,偷偷釋放了鬥士。鬥士便發起了一場叛變革命—殺向總統官邸,以處刑的方式屠殺了總統,之後成立新政府。
然而
,新世界並不如主角所想的美好。鬥士的新政府紀律甚嚴,為了杜絕以前舊政府的荒淫奢靡,新政府要求人民不准吃肉、不准打扮、婦女必須包住臉不能被人看到,而違反者一律被處刑屠殺。確實,舊政府的荒靡掃蕩了,但新政府並沒有充滿希望。他依然是個囚禁弱勢的世界,只是舊有的弱勢者變成新世界的強勢者,如此而已。
這樣的故事其實頻繁出現於歷史上。英國清教徒革命時,克倫威爾將英王查理一世斬首,號稱要建立民主自由的新世界,但最後不也是自立為護國主,屠殺異己建立獨裁政治?
《V怪客》與《重裝任務》都只演到激昂的人民推倒了邪惡的體制,但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卻沒有演出。那就好像寫給小孩的童話一樣,正義的王子殺死邪惡的巫婆,迎娶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但真實世界從來不是如此。
與西方二元思維不太相同的東方思想,或許可以讓我們有稍微不同的觀點:東方宗教觀較偏向於
循環與多元,多屬多神信仰。神明並非絕對完美,而是具有七情六慾,會賜福亦會降禍;而且人只需要修煉與省思,即可成佛成神,甚至蛇妖狐仙都可能修練成仙。這其實展現了
東方並非單純的將人性簡略劃分為黑白分明,也並不相信「只要信對神就能得永生」的直線思想。此外,儒家還強調
中庸思想,而這也與西方那種激昂的宗教倫理觀念不大相同。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何近代史西方發展快速,因為
西方人始終是信仰宗教般瘋狂追尋答案與真理,藉由一再革命,屠殺舊的神明、科學典範、價值制度,來建立新的美好世界。那是一個不斷尋找「新世界的神」的革命世界觀。而我們由於深受西化,不知不覺也受到這種精神所鼓舞。所以當我們看到《V怪客》與《重裝任務》的結局時,我們並不感到奇怪,甚至相信這樣的結局是美好的、充滿希望的,被殺的人都是罪有應得。
浦澤直樹
《二十世紀少年》所選擇的革命方式其實就相當的東方思維。主角賢知抱著吉他唱著歌,在不造成任何傷亡之下便成功推翻朋友政府。不論是敵是友,我們都沒有資格聲稱誰為正確,誰為罪惡。因此,取代血腥革命的是人民的演唱起義。這其中大量充斥的
嬉皮式「愛與和平」精神,雖然令人動容,卻也將嬉皮思想過度理想化。
六零年代嬉皮時期,引進大量東方思想的西方社會掀起一場反戰旋風。那是個花朵開在槍砲上的理想時代,嗑藥與糜爛氛圍充斥著整個社會,然而在理想口號的背後卻是一連串的社會問題。查里曼森即為一例,他以嬉皮式的打扮與奇怪的哲理蠱惑大批不願同流合污於資本社會的年輕人,要求他們屠殺那些上流階級的明星,造成社會恐慌。這出現了一個弔詭的現象:
雖然一開始宣揚愛與和平的人們是為了反戰,但是當後面有一群其實不知道自己在信奉什麼、只是一味盲從的人起而仿效時,原先的本義便變質了—
為了捍衛和平必須先殺死造成不和平的人。
理想與真實人生,終究是有差距。革命鬥士尤其應該要注意這一點:
當我們相信有某種生活型態是烏托邦般的希望未來時,其實正象徵著我們厭惡另一種生活型態,而那其實就是血腥暴力的開端。即使自己是思想清醒的理想者,那也不代表自己背後引領起的激昂人群,是否每個人都了解自己在做什麼。因此當鬥士要引領運動時,必定要背負著煽動人群力量所造成的後果。畢竟,希特勒當初不也是藉由煽動人群革命成功的嗎?
說到這裡,我認為我應該要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場。我並不認為我必須要信奉絕對完美的神或真理,因為一旦我認為某樣真理是完美的同時,我便落入了排擠異端的陷阱之中。但同樣的,
我仍然認為人應該要有一個願意堅守的信念。這兩者並不矛盾,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先睜大眼睛。我們必須了解自己所處的狀態是如何荒謬、所有價值是如何可笑、易於被摧毀,所有偶像與神都只是虛構,在認清這一點之後,如果我們依然選擇繼續相信一個什麼,那個相信才是真正出於真心,而非盲目與偶像崇拜。
在《荷頓奇遇記》中,看到大象的蒲公英人嘗試告訴蒲公英世界的大眾,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大眾一開始不願意相信,但是當外部有人試圖摧毀這顆蒲公英時,終於,蒲公英人選擇接受。為了不讓自己被摧毀,他們集結起來對著蒲公英外的世界高聲吶喊,那集結之聲雖然如此細微而脆弱,但是依然被外面世界的人聽到了。同樣的,我們要認清自己的存在可能是毫無意義、毫不神聖,甚至不如我們所想像的那般偉大崇高、「受神鍾愛」,我們可能只是渺小蒲公英人,是受拘囿於圓圈中的平面人,是信奉色情錄影帶廣告辭的置物櫃人。
我們必須了解這個世界,必須勇於接受「沒有意義」、「不斷變化」的世界。
人必須睜開眼,不能受限於自己的價值謊言框架之中,人必須時時刻刻的改變自己。因為這個世界是不斷在變化的,人必須看清楚一切,必須面對真相,而後才可能選擇出自己的價值與信念。同時,人不能被自己選擇的信念所束縛,必須時時省視自己的信念,因為所有信念其實都是人造謊言。我目前所能夠努力的方向,只能堅守不會傷害他人、造成他人痛苦的原則,努力活著,如此而已。
之前曾有個同學問我,你會有如此
「堅守不傷害他人」的原則,難道不也是受到既定價值觀洗腦所造成的嗎?確實,
我是被既定的價值觀所制約。在我目前的價值觀中,我依然不認為殺人、貪腐、政治壓迫是值得鼓勵的行為,但我也知道,我不是清高而神聖的衛道人士。我不能百分之百確定自己不會有殺人的衝動,或著義正嚴詞的宣稱當我掌權時不會貪財戀勢或坑殺異己者,我甚至不能確定下一刻起我的信念會不會轉變。
之前曾經聽到革命鬥士批判那些只會家裡蹲的人,不願外出參與運動,是一群光說不練的人。在此我想要提出一些我個人的淺見。
人可以高明的思考,卻簡單的生活,人的「偉大」並不在於其「成就的事業」,而是其「內在的涵養」。成就漢室的劉邦,說穿了不過是時勢造英雄,倘若當時項羽於鴻門宴時當場誅殺他,則開國英雄說不定成了項羽。希特勒只是因為戰爭失敗而成為萬世惡魔,倘若他贏得戰爭,則後世豈不奉他為世界至尊?成就的事業與個人是否偉大毫無關係,
事蹟是人造的,歷史是可以被竄改推翻的。唯有思想是不死的,因為它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但,也正因為思想不死,因此也難以根除。人們或多或少受到某些價值思想的制約。因為這個世界是一團紛亂與汙穢,而人們試著替它整理出一個系統、一個規則。佛洛伊德試著將人的各種心理現象分類,愛因斯坦試著尋求統一場論。當這些思想理論建立之後,出現了各式各樣的「信徒」,而「信仰」建立之後,便漸漸成為牢不可破的「真理」。就像V怪客所言:
「在這個面具下的是一個價值、正義、真理,而真理是不死的。」 思想是造成行動的潛因,人必須要先了解自己在做什麼,才可能做出正確的選擇。而且,
除了走上街頭之外,仍有許多方式能夠改變世界。它或許不那麼外顯激昂,改變速度也緩慢,但是那不失為一種方式。對我而言,
賢知的歌雖然看似理想,但比起拿起武器與標語,我更喜歡這種隱微但深入的方式—
以一部小說、一首歌、一幅畫,也就是藉由創作為媒介,來達成眾人共鳴,甚至造成人民思想的翻新。這不也是一種改變的方式嗎? 浦澤直樹的
《怪物 Monster》對我而言就是一部改變我思維的經典創作。
(大家應該可以看得出來我超愛浦澤 )倘若人性確實如同一團爛泥一般汙穢、難以控制、充滿不定性,倘若我們為之感動的真理、愛與希望其實只是人類的幻想,倘若正視真相後發現自己一無所有,我們又該何去何從?或許,正如它片尾曲的歌詞所言:
And slowly, we come to realize,
It’s all as it should be.
You can only do so much.
And what of children?
Surely they can’t be blamed for our mistake?
How can right thing be so wrong?
They may tear us down,
But we’ll go down fighting. 我們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面對這個紛亂而無可確知的世界。一切看似美善的事物背後都隱藏著惡意,而我們認為是錯誤的事,在另一個世界中卻可能是真理,所有我們誓死捍衛的事物都可能只是荒誕不羈的妄想。而受價值洗腦的孩子一代傳一代,最後終於演變成我們如今的世界,一個自視甚高的蒲公英世界,我們的真理只是脆弱而無意義的吶喊。
但即使如此,當我見到殘忍的殘殺時,我大聲撻伐;當我見到委靡消極的自殺者時,我嘗試安撫勸退;當我聽到荒謬的政治操作與宗教教規時,我不加採信。即使這樣的堅持,在他人的眼中是無意義的,但一旦我賦予它意義,那確實成為一個意義。
許多人無法察覺,他們所相信的其實只是盲從於某個團體與潮流,當潮流轉向,人們的價值便跟著轉移。就像近日國內的
反韓情緒,與其說那是一種愛國行為,不如說是一種恐怖的盲從吧:
因為某件事情便一蓋否定了整個國家的民族性,甚至加以詆毀中傷,看到兩韓戰情白熱化居然還拍手叫好。這樣的行為真的是為正義而戰嗎?
我希望自己能擁有的是一個不隨集體意識更動,而是能自發性更新的價值。同時,我並不樂於做一個強硬的捍衛者,許多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集會遊行、政治活動、人權團體,其背後多或少都藏有一個龐大的私慾意念操作,而太快站立於某個團體裡大聲疾呼,對我而言似乎有點過度彰顯自己立場。我想做的,只是活著,溫柔的「戰鬥」著,在眾人努力替自己於某個團體中安插一席之地時,我希望自己能站穩自己的步伐,即使那個堅持愚蠢且渺小,不足為道,也無所謂。
就像史書上記載的永遠不是默默無名的平民百姓,而是創立豐功偉業的帝王將相一樣。這世上是有那麼多無聲的「世界」悄悄的運作卻被遺忘忽視。但那也無妨。
They may tear us down, but we’ll go down fighting.